三 生 活 轨 迹
“ 朱罡好惨，头上缝了六针，脸上缝了九针，一个小白脸变成个疤疤脸。”两瓶白酒喝干了一瓶，此时的卢辉已是面红耳赤，汗出如浆，口齿倒还清楚，“ 坤子你下手真他妈狠！”
袁坤冷笑一声，说：“ 他惨？我比他惨十倍！知道学校为什么马上开除了我吗？”
卢辉疑惑地说：“ 不知道，打架后的第二天你就没来学校了。按说两方面都有动手的斗殴事件，还是由朱罡先发起的，虽说你打得他重了点，也不至于就要开除你，而他一点处罚没有。”
袁坤说：“ 我来告诉你原因。我家为了赔猪头缸的医药费几乎找村子里所有的人借了钱，但连一半都不够。我们班主任柳老师也借给我三百块钱，还跟朱罡的爸爸求情说让我少出些医药费。朱大院长同意减少我百分之三十的钱，但有两个条件：第一学校必须立即将我扫地出门；第二不能给他儿子记任何处分。若做不到，他不会让我少赔一分钱。柳老师到我家征求我爸的意见，我爸还想让我念下去，他说再去借钱，还说要去卖血，我死活不同意，不读书能少赔这么多钱，太合算了。我跟你说过我肯定上不了大学的，早不读还能省一大笔钱。不过我跟朱家又讨价还价了一次，最后他们同意我只出一半的医药费；反正猪头缸他老子是医院院长，儿子治个伤还要用钱吗？”
卢辉长叹：“ 不读书倒是遂了你的愿，只是你父母恐怕会失望的要死。”
听到这话，袁坤的眼圈红了，声音低沉地说：“ 你说得不错，为这事我爹狠狠打了我一顿；而我妈、我妈知道后病上加气，又因为我的事赔了钱不能持续治疗，半年后就、就撒手去了。。。。。。”说到这里，袁坤已是泪眼模糊，语音哽咽。他低下头用手在脸上胡乱一抹。
卢辉听到这，心里也很不好受，他用手在袁坤肩上拍了拍，安慰说：“ 别难过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袁坤抬起头，说：“ 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娘，她死时才刚满四十。在我娘的坟前我发誓，我今后一定要混出个模样，作人上人。让欺负我侮辱我的人付出代价。”
他顿了顿，忽然问卢辉：“ 你知道朱罡的下落吗？”
卢辉说：“ 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中专毕业后在人民医院上了两年班，后来好像调到一个什么镇当卫生所所长去了。怎么？你想报复他？”
袁坤笑了，笑容古怪却又灿烂之极：“ 一个瘾君子还需要我去报复吗？他现在是在报答他爷娘，报答他爷娘给了他这么好的家庭，这们好的单位。这小子已经吸了家里七八十万，朱大院长工作一世好不容易聚敛来的家底快被他吞吐空喽。”
卢辉吃了一惊：“ 朱罡现在吸毒？”
袁坤带着几分调侃慢悠悠的说：“桐堡镇谁不知道他们的卫生所所长是个超级“ 龙哥 ” （ 当地话把吸毒称为喝龙，吸毒者称为龙哥 ）？同是卫生系统的你居然不知道。兄弟，你信息欠灵通啊，在现在这个信息时代可是大忌。”
“ 坤子你就别臭我了 。我就想不通朱坤他一个医务工作人员怎么就吸上毒了？”卢辉说着瞅瞅袁坤，“ 不会是你搞的鬼吧？”
“ 兄弟恭喜你猜对了。有句歌词怎么唱的‘ 毛主席领上幸福路 ’；不谦虚地说，我就是朱所长走上喝龙这条幸福路的领路人。别这么看着我，我不吸毒，也不贩毒，只不过我有个朋友是壶岗这一行的祖师爷，我就给他提供了些小小的信息：朱所长家怎么怎么不差钱啦，朱所长本人怎么怎么爱好享受、意志薄弱啦，还有他这人比较爱贪小便宜，只要前几回不收钱他肯定成为你的创收大户啦。不出我所料，双赢的结局出现了，朋友赚了钱，我开了心。后来我那朋友拿出一万元钱说是给我的报酬，我没要，让我得到快乐的事我怎么能收报酬呢？”袁坤无比惬意地叙述着。
看着袁坤得意洋洋的表情，卢辉简直不寒而慄，现在的袁坤早已不是当年的袁宏坤，当年的袁宏坤除了悍和狠之外，终还有几分农村人的朴实憨厚；眼前的袁坤像去掉他名字中那个宏字一样动手术般将那些东西摘掉了。而在悍狠之外又加入了阴、冷、毒、狡等黑色元素。
袁坤显然查觉到了卢辉的心态，正色道：“ 觉得我很可怕是吗？我这要看对谁。你可以放心，有两个人我是终生都感激的。除了我的家人，这是我最珍视的两个人，也是绝对不会去伤害的两个人！一个是我们班主任柳志群。”他注视着卢辉的眼睛，缓慢而有力地说：“ 另外一个就是你，卢辉。”
听袁坤将自己放得如此之重，卢辉心里一暖，笑着说：“ 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袁坤把两人的酒杯斟满，举到卢辉面前：“ 兄弟你酒量一般啊，两人才喝了一瓶多你脸就红得像个关公了。好，再干最后一杯。喝完后我送你回去，顺便认认你家的路。”
“ 别，别，坤子，我有电动车，又没喝醉，哪要你送？”卢辉急急的说。
袁坤一楞，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刺眼的纹身，理解地笑了，“ 也好。你是怕我这付鬼样子吓坏嫂子跟侄儿吧？今天我就不去了，下回穿戴周全再上门拜访。咱俩把手机号码交换一下，有事打电话联系。”
袁坤结了帐，两个十六年未见的老友握手告别。
回到家里快九点了，儿子卢江波已经睡去，妻冯婕正躺在凉椅上看一部最近热播的韩剧。看见卢辉一脸通红满身酒气地进来，鼻孔先哼出一声冷笑：“ 耍得快活啊，你看看几点了？”
“ 碰到一个初中同学，十几年没见了。他硬要跟我叙旧，拉我到馆子里喝了两杯。”
“ 怪不得酒气熏天，原来是到拉痢泻血。”冯婕的嘴是越来越尖刻了，“ 你没手机啊？不回来吃饭也不打个电话吱一声？”
“ 这事是我忘了。可你说话也别这么难听嘛，好像我经常花天酒地似的？我这不是大半年才在外边喝一回酒吗？”卢辉有点不满地辩解。
“ 你要能天天在外头胡吃海喝我倒开心了，至少证明你在单位混得好、位高权重，像你家老爷子一样，能公款消费、有人巴结。” 这几年随着儿子出生，公公退休，冯婕在家里的地位直线上升，而她在单位的势头也比早她一年分配的卢辉好得多，现在已是地税局办公室副主任，时不时能捞点小实惠，所以越来越瞧不起至今仍是药材公司普通一员的卢辉。
“ 我说你是不是扯得远了点。”卢辉强压着怒火，毕竟不打电话回家是自己理亏。他脱掉上衣走向浴室，气温酒精心情搅在一起，烧得他如坐火盆，急需冲凉降温。
“ 扯得远了点，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参加工作十多年了，到现在还是个大头兵。。。。。。”
“ 呯 ”的一声响，卢辉将冯婕喋喋不休地唠叨关在了浴室门外。
冯婕一怔，可她从来都不是息事宁人的主。她从躺椅中弹起，冲到浴室前拧开门，把头伸进去尖利地叫道：“ 长本事了，学会摔门了，你今天别跟我们娘俩睡，受不了你满口酒臭！”说完用比卢辉更大的力将门重重哐上。
夜已很深了，卢辉躺在客房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以前的冯婕不是这样的，刚结婚那两年她不说很温柔，至少对自己是很体贴的 。卢辉有腿抽筋的毛病，有时候睡到半夜忽然抽起来痛得满床打滚，冯婕会立刻爬起来为他扯腿按摩；若是卢辉偶尔喝醉了酒回到家，她会马上泡一杯浓茶打一盆冷水用毛巾敷额头帮他醒酒。可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四五年了吧？早已褪色成遥远的回忆。
卢辉和冯婕是省城经贸学校的同学，由于是老乡，他们的关系很快超越了一般同学，每年寒暑假都是一起回来，开学了再乘一辆车同去， 有个大包小包的也是身为男生的卢辉帮冯婕拎。但在学校里他们并未建立恋爱关系，从心里讲卢辉并不是很喜欢冯婕这种爱叫爱闹，开朗活泼得近乎泼辣的女孩，虽说她有着很标致的脸蛋和匀称丰满的身材。
冯婕却是很中意卢辉，包括她身为小学教师的父母。卢辉沉静斯文，背景更是不错：父亲是市十佳企业制药厂的厂长兼书记，母亲是厂里的会计；更难能可贵的是卢辉虽然家庭条件优越，身上却丝毫没有富家子弟的纨绔气。于是在两人毕业回到家乡后胆大开放颇有些男孩子性格的冯婕主动向卢辉展开了攻势。事实再一次证明了“ 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纸 ”这句老话的正确性。卢辉不可抗拒地和娇俏可人又风靡自己的冯婕成为了恋人，但当时他还没有非她不娶的打算。
后来发生的两件事终于使卢辉下定了娶冯婕的决心：一次是两人刚确定关系时卢辉带冯婕与自己中学玩得好的几个同学见面，也有让同学们帮着参谋参谋的意思；冯婕一来就买了三十块钱的新疆烤羊肉串请大家吃，事后同学们都夸赞辉佗的女朋友豪爽大方，给极好面子的卢辉长足了面子。第二件事是在一个朋友的生日酒宴上曾和卢辉在二中一个年级读过书的万艾可被活泼漂亮的冯婕迷住了，生性粗放的万艾可当时就穷追猛打，非要冯婕答应和他成为男女朋友。万艾可未必不知道冯婕已是卢辉的女朋友，但他就是这样嚣张而自信：他当时已安排在城关镇派出所，父亲是公安局的副局长，人又长得高大雄壮，很有点像现在当红的影视明星胡军。可以说无论自身还是家庭的条件较之卢辉都只强不弱，但让他失望的是冯婕毫不踌躇地拒绝了他。拒绝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半点余地，大意是我是卢辉的女朋友，我很爱他，所以我不可能接受你的追求，就算作一般朋友也不行，我不能给你幻想，你另找别人吧！
卢辉被深深地感动了，此事让卢辉觉得看上去和谁都能打闹的冯婕并不是那种朝秦暮楚的女孩；同时还让他有了一种紧迫感——人对自己唾手可得的事物是不会太珍惜的，而当这件看上去笃定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人来争夺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这东西很宝贵。过后不久卢辉就和冯婕定了婚，三年后他们完婚了。订婚一年后卢辉参加了工作，进了当时效益还相当不错的市药材公司。
而现在，这是怎么了？难道冯婕仅仅是因为在单位地位比自己高就对自己颐指气使吗？
未完待续，请关注下一章“黑色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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